□ 劉峰 周海燕

現(xiàn)如今，律師是一個令人羨慕和向往的職業(yè)，但放在古代，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，那時的律師可沒有今天這么體面，可以正大光明地登堂入室，在公堂上慷慨陳詞。在這里，我們就來看看古代律師的眾生相，體會一下他們的酸甜苦辣。

在《清稗類鈔·獄訟》中記載了一個壞律師，人送綽號“破鞋”，可見其口碑之差、人品之爛。“破鞋”辦過這樣一起案子，有一個不孝子，被父親告到衙門，說他“忤逆”。按照當(dāng)時的法律，這是重罪，是要掉腦袋的。不孝子向“破鞋”求救。以下是他們的對話：

“破鞋”律師：“這回你可惹大麻煩了。根據(jù)我們大清的法律，兒子是不能反訴父親的，所以我也幫不了你！”

不孝子見狀，連忙掏出一包沉甸甸的銀子，塞給“破鞋”律師：“這是律師費，請笑納！”

“破鞋”律師接過銀子，果然眉開眼笑。他思忖片刻，眼珠一轉(zhuǎn)，心里馬上有了主意，便問當(dāng)事人：“你可曾成家？”

“已有妻室?！?/p>

“那就好辦了。來來來，你轉(zhuǎn)過身去，背對著我，把手掌攤開?！?/p>

不孝子不明所以，只好照做。過了一會兒，“破鞋”律師把兩張紙條塞到了不孝子的手里，告訴他：“這是我寫的兩道符，記住，一定不要擅自打開。到了對簿公堂的時候，你什么都不要講，緊緊攥著這兩道符，跪在地上哭就行了。”

不孝子將信將疑，可事到如今，也沒有別的辦法，只好信了“破鞋”律師。到了公堂之上，他一句話都不說，緊握雙拳，痛哭不已?？h官一看，覺得其中必有隱情，喝問：“被告為什么不申辯？你手里是什么東西？呈上來給本官看看?！辈恍⒆尤耘f一言不發(fā)，接著哭。

這回縣官更加懷疑了，命令衙役：“過去掰開他的手?！?/p>

衙役從不孝子的手中掏出了兩個紙團，呈給縣官?？h官打開一看，臉色驟變，只見一張紙條上寫著：“妻有貂蟬之美?！绷硪粡埣垪l上寫著：“父生董卓之心?！笨h官的想法順理成章，原來這被告是滿腹委屈，可家丑不可外揚，只好借用典故，申明真相。但礙于卑幼不能控告尊長的法律，又不便將訴狀交給縣官，唯有緊握雙拳、當(dāng)堂痛哭。

縣官的一股怒火直沖腦門，當(dāng)堂呵斥原告，也就是不孝子的老父：“老而無恥！”就這樣，“破鞋”律師的一條“錦囊妙計”，終于讓不孝子化險為夷。

類似的故事還有很多。例如，清人俞蛟著的小說《夢廠雜著》里有這樣一則故事。一名屠夫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妻子紅杏出墻，腦門一熱，揮刀便砍，結(jié)果把自己老婆砍死了，奸夫卻趁機逃脫了。按照當(dāng)時的法律，是允許“殺奸”的，不過是有條件的，也就是捉奸捉雙，當(dāng)場殺死，即“于奸所親獲奸夫奸婦登時殺死”?，F(xiàn)在可好，奸夫跑了，殺奸變成了殺人。傻眼的屠夫連忙去向當(dāng)?shù)匾晃恢蓭熐笾?/p>

這位律師索要了高額的律師費之后，舉重若輕地對屠夫說：“小事一樁，明天你開門做生意的時候，誰第一個進(jìn)來，你就一刀將他結(jié)果了，把尸體拖進(jìn)房間，和你老婆的尸首擺在一塊兒，制造一個殺奸的現(xiàn)場，不就萬事大吉了嗎？”

一句話點醒夢中人，屠夫恍然大悟，連忙趕回家中作準(zhǔn)備。第二天，屠夫操刀在手，見有人進(jìn)門買肉，也不看是誰，一刀劈死。這個倒霉鬼是誰呢？就是那位著名律師的兒子。

看了這兩則故事，相信您對古代律師的形象也大致有個了解。訟師的形象之所以差，就是因為他們利欲熏心，不擇手段，為了錢財混淆是非，顛倒黑白，操縱生死，出入人罪。“或據(jù)律引例，深文周納；或上下其手，顛倒黑白；一語足于救人，亦足于殺人”。

不過，這只是表面原因，更深層的原因還要到中國傳統(tǒng)法律文化中去尋找。中國傳統(tǒng)法律文化的價值取向是“無訟”或者“息訟”，訴訟本身是被否定、被排斥的，因為它影響社會和諧、敗壞社會風(fēng)氣，讓人們變得好斗爭勝、唯利是圖。這種法律價值觀直到今天還發(fā)揮著它的影響力，也有一定的合理性。

孔子曾經(jīng)做過魯國的大司寇，也就是首席大法官，他曾說過：“聽訟，吾猶人也。必也使無訟乎！”就是說，審理案子，我跟其他人的做法都差不多。應(yīng)該讓訴訟不發(fā)生。以孔子的儒家思想為指導(dǎo)思想的歷朝歷代，憑入學(xué)修養(yǎng)考取功名的各級官員，都以“無訟”為施政目標(biāo)，想方設(shè)法地息訟。既然訴訟是被排斥的，那么在訴訟中為當(dāng)事人代寫訴狀、出謀劃策的訟師，自然也是備受歧視的。這從文化上、制度上決定了律師的形象和地位。

古代的法律對律師的行為作出了諸多限制。例如，訴訟的時候當(dāng)事人必須親自出庭，禁止委托他人代理。如果當(dāng)事人是官員或者年老、殘疾、病重的人，可以由家人代理，其他人是不能代理的。這就從根本上堵死了律師參與訴訟的途徑；禁止“教唆詞訟”，只能替別人寫訴狀，但不能歪曲或夸大事實，篡改當(dāng)事人的訴訟請求，否則輕則打屁股，重則判處有期徒刑若干年；也不能寫書教別人打官司，一旦抓住，不是判刑就是充軍流放?！短坡伞ざ吩A》的規(guī)定就非常有代表性：“諸為人作辭牒，加增其狀，不如所告者，笞五十。若加增罪重，減誣告一等?！?/p>

既然主流文化和法律對訟師加以排斥，訟師的形象不佳就可以理解了。訟師還有個諢號叫“訟棍”，為什么叫“訟棍”呢？有這樣一種解釋，有些人要錢不要命，不惜以身試法，教唆詞訟，被法官抓到后打了一頓屁股?？墒沁@種人好了傷疤忘了疼，屢教不改，屢打?qū)曳福钠ü删拖窀髯幽菢犹貏e扛打，所以斥之為“訟棍”?！霸A棍”之所以頑固，屁股之所以扛打，無非是收入可觀，所得豐厚。所以，古代的律師盡管風(fēng)險大且不甚體面，還是有人敢于為之鋌而走險。

（文章節(jié)選自劉峰、周海燕《回到古代打官司：中國人的法律智慧》，中國法制出版社出版）